江棠镜扯开绑住肉干的细绳,抓了一根放进嘴里。
鹿肉干。普通的鹿肉干。天南地北,各地都不算难见的鹿肉干。
两年多来,也不知道失望过多少次。身边弟兄开始还默默跟着每每去寻,但后来就开始劝,再后来都不愿跟来了,说什么就让小花去吧,难不成老大你还真要打断她的腿么?到如今,见到风吹草动、追到蛛丝马迹,还会如最初一般紧跟去查的,也只有他自己了。
他心里越发窝火。
“江少将军,”
闻声回头,方才那个侍从错愕地立在门口,江棠镜也不多说,抄起这只礼匣就回身走去,他头顶几乎快能触及门顶,立在门前,迫得侍从不敢再出声。
“这个匣子,我带走了。你也跟我走一趟。”
坐在客栈房中,商队周老板吞着口水,坐于迎面罩来的阴影之下,略瑟缩地仰头,看着这位沉铁一般伫立面前的骧卫将军。
商队常年走南闯北,听得的消息往往比常人要灵通得多。常人只闻这骧卫将军还是武林世家百鹰山庄的江少庄主,近年来将前些年颇掀了一番风浪的前黑风太子党羽起事收拾了个干净,自此颇得朝廷倚重。但他听说的消息里,还更有不曾张扬的事混杂其中。
那黑风太子的私生子郑起英早已死于江棠镜之手,而郑起英自有幼子未被寻得。江棠镜剿杀之势凶猛,郑起英余党派系本也意见不合,内斗之中有意投降的一系便将其余派系诱杀一空,并杀了郑起英十余岁的幼子,将人头献与江棠镜,欲借此换取招降抚顺之机。
黑风太子这一支的最后血脉就此断送,这番谋反之事,总算也可全然掐灭。但江棠镜一手得了人头,一手还是手起刀落,将这支有意归降的党羽,照样杀了个干净。
数年剿逆追狙,也在这位杀神模样的少将军身上留下了些许痕迹。这一身劲装难掩肌肉虬结,屋中一切风吹草动仿佛都在他手中掌控,一双剑眉之间阴戾的压迫感让人不愿接近,而周老板既不敢不直视他以免显得不尊重,又不敢一直盯着他,尤其是他右眼上下那处刀痕。
“这是谁给你的?”
周老板应声看着那只礼匣。
“是个卖皮毛的后生托给我的,”他也不知何故,俱是实话实说,一边赶忙叫旁人去翻来一只狼皮大氅:“他道是同今日新婚的这位李郎官曾有一面之缘,请我帮忙带一份微薄贺礼,还把这狼皮大氅赠与我,做辛苦钱。”
江少将军的面色看不出来对他这话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但他的脸本也长得不很高兴的样子,周老板不禁心中叫苦。他看这狼皮大氅品质极好,那后生也是个诚恳朴实的,方才同意顺路给他捎个小礼,谁知道这是不是卷进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密谋里去了,真是愁煞人也。
“少将军,小人是真不知这其中有何蹊跷,周某不过商人一介,若不是看中了这大氅子,断是不会做这事的,您明察秋毫,千万饶小人眼拙,看不出——”
“那后生,还跟你说了什么?”
周老板忙蹙眉急想,这一想确实越发蹊跷,但也只恨当时竟什么也没察觉到:“他只说让我送到李郎官府上就是,名姓也俱不需留,东西带到便是心意一份。”
“老爷,”给他翻东西的商队小弟,眼睛乌溜溜地看着自家老板,“你觉得那真的是个后生吗?我觉得是个姑娘。”
周老板一愣,更是原地张嘴,卡在那里:“我——”
“奚椋镇那一带跟北地相接,男女都生得高大。那人装扮虽不明显,但我看着其实更像个姑娘的面目。”
“可——”
完了,他现在也觉得那或许是个姑娘了:“少将军,小人不是刻意隐瞒的,人老了,眼力比起当初也差了不少,您千万莫怪啊。”
“是否是这个姑娘?”
说话之间,江棠镜已从衣襟间掏出一只收迭而起的纸张,展开在前,上面一个浓眉杏目的姑娘,眉宇张扬有力,但唇角不弯不笑,看着有些冷傲谑弄之气。
两人都没说话。
江棠镜压下心头翻涌的不耐焦灼,声色平静:“若是见得此人,想必你们不会忘得这么快罢。”
商队小弟皱着眉细细看着,又犹豫了:“那姑娘其实挺和善的。不过若是不笑,或许是长这样。”
周老板忙点头应和。
江棠镜收起画像,面无表情。
“奚椋镇,”他念了念,冲着这商队小弟说道,“你们见着此人的地方,你可还记得?”
“小人记得。”
“好,”江棠镜点着头,将他点起,“周老板且先到将军府待一段时日吧。你同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