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陵气定神闲的坐在软垫上,举止优雅的倒了一杯刚沏好的茶,霎时间激起来的热腾腾的雾气,模糊了他的面容,只听得见一管清泉流水一样的声音悠悠的响在露台上。
“父亲是一个真正的隐士高人,他的才学、气度都是你无法比拟的。父亲一生挚爱高山流水,誓要画尽这世间的锦绣山河。还在弱冠之时,就有朝廷的人千方百计的来寻父亲,入阁拜相。若是父亲真的想去,哪里还有你的如今呢。”
等到水雾散去,王宁安才真正的看清楚那张脸,和他记忆当中一模一样,都是一样的讨厌,让人厌恶。
第二十六章:悲伤
禹州的这个寒冬实在是太长了,像是女子缠缠绵绵的情丝,一直弯弯缠缠的绵延到了明年早春的时候,才算是稍稍暖和了起来。
屋檐上的瓦当被昨夜的霜露裹得一片湿漉漉的,偶尔凝结起来的一滴冰凉的露水“咚”的一下落在雨绵石的地砖上,泅出一滴湿痕。梅香垂头规规矩矩的带着元清章到紫霞阁,那儿是陈陵春日里的书房,打开窗正好隔水对着院中的凤凰花树,现在一应事务都是在紫霞阁当中完成得。
元清章早早地就把冬日里的那身厚重的行头丢了,一身清爽的靓蓝色的衣裳,袖口上还叫绣娘绣了横斜出来的几枝翠竹。手上摇着一柄白玉骨的折扇,发带长长的垂落下来,踩着一地的落雪似的浮花碎光,唇角漾开一抹醉人的笑意。眉目间仿佛也被这融融春光给熏了一层轻红的软嫩,整个人仿佛蒙着珠光的陌上公子,叫人一眼就移不开心神。
陈陵悄悄的把自己的眼神挪到面前铺陈的纸上,米白的纸上签单的铺了一层粉蓝的飞花,小桥流水还只是轻轻地几笔,未曾成型。元清章熟稔的靠着他沾了,身上还牵着外头热闹的春风,叫陈陵只觉得身上一阵燥热。
“你今天怎么有兴致来了,我记得你身边的弹云不是说近日静安海有什么急报传来,要你亲自回去处理么?”陈陵不自在的想要避开一些,刚挪开脚步就被元清章不依不饶的跟着贴上来,甚至靠的更近了些。
像是没察觉到陈陵躲避的动作,甚是自然的偏头凑在陈陵头边儿上柔声道:“那不过是那群老头子见不得我在外逍遥自在,想着法子的让我回去的招数罢了,弹云就能应付过去。倒是你······”元清章偏头看他,一双眼睛似乎闪烁着几许幽光,夹着灼热的情意让陈陵忍不住逃避。
“你在关心我?我真的很高兴。这是不是代表窝在你心里,有了特别的地位。”元清章满意的抿了抿唇,母亲说的对,遇上喜欢的人,就是要不择手段的地痞来脸的缠着他,让他的眼面前时时刻刻都有他的影子,耳朵里听见的也是他的声音。这样一日一日的相处下来,就算是块石头也捂得热乎了。何况陈陵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元清章这样纯粹的热忱,他也不是没有看在眼里,只是那么多年的教化,如何能坦然的接受元清章这般热辣的爱意。若是放在旁人身上,早就冷着脸的远远的打发出去了。
“谁关心你了,不过是你帮了我那么多,也想着要好好报答你,所以才多问了这么一句罢了。”陈陵脸上倒是瞧不出什么来,只是耳朵却是不争气的红了起来,胭脂一样的红色染得一对玉白的耳朵像是雕琢出来的摆件,让人忍不住的想要上手摸一摸。
元清章也并未紧追不放,娘亲说了,在必要的时候,不可逼迫太紧,要轻轻地松手放一放,待人要远离你太远的时候再用力牵回来。
陈陵也不管元清章嘴角暧昧的笑,把手上的画笔放下,碰到桌上摆着的一个小小的貔貅,神色颇有些暗淡。这个貔貅是陈慑给他的,不是用什么贵重的玉石木头雕的,胜在貔貅神态活灵活现,憨态可掬,是送与陈陵的礼物。
若是往日,现在陈慑定然是要跟在他身边团团转的,只是自从那天审问完王宁安之后,就一直神色恹恹的,连学堂都有几日不去了。昨日陈陵叫他去马场跑马,也不过是略略走了几圈就回来了。刘氏身子也一样的不好,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偶尔醒来,也是愣愣的靠在床上,泪光盈盈的看着手上的海石珠串苦涩的笑。连丫鬟报与刘氏知道陈慑最近的情状不好,也无暇理会,只叫刘嬷嬷照顾就是。
“也不知道慑儿能不能挺过来这一关。”陈陵心中是思量再三了才做了这个决定的,实在是陈慑的身份太过特殊,那张脸叫外人一看就知道根本就不是陈家人。何况这些年月氏人也越来越多的游走于五湖四海,总有知晓其中缘由的人,认得出陈慑的身份。与其到时候让别人来撕破这不堪的来历,不如让他来亲手撕开。
元清章执掌天下大半的消息,第一眼看见陈慑的时候,就知道陈家一团污糟,甚至还有夜游宫的人放肆的出没,简直没有比这更乱的了。
想起夜游宫那个神智癫狂的疯婆子,元清章无声的抿起一抹冷笑,这个老太婆想要永葆青春,不知道耗费了多少人的性命。夜游宫的人强横霸道,里头的男男女女都是做炉鼎的好料子,却又与一般的炉鼎不同,自身功法强势,隐隐的倒像是他们在主导合欢之事。现在都要开始悄悄地找一户后起之秀的人家来维持脸面了,看来这夜游宫已然是要到强弩之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