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吊桥,就是一片平整精巧的石板路,周围放着几盏四方的灯笼,蒙的熏黄的灯纱上绘着绮丽柔媚的桃花。敞开的大门还有几个浑身酒气的男人,醉醺醺的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摇摇晃晃的走出来。
妆容浓艳的老鸨眼尖的看见陈陵,抿了嘴角,真切的漾着一抹软和敦厚的笑,踩着小碎步的上前,冲着陈陵便是袅袅娜娜的行了一礼。
“客官是想要进楼里喝酒做耍的么,现在是白日,夕颜、翠瑾昨儿个忙了一夜,现在恐怕不得闲。不过我们还有木樨、丝兰在,公子可召她们来唱一曲清歌小调,服侍公子玩乐。”老鸨已经徐娘半老,却没丢了徐娘的风情,不似小姑娘的声音软甜清脆,和缓低柔的却像一个姐姐一般。
身上也并未抹了呛死人的香粉,只一股清淡的花香,并不腻人。脸上的妆容虽浓艳,却并未掩盖其精致容颜。
“不愧是让众人推崇的地方,单妈妈这几句话,就强上别家许多。”陈陵赞一声,还不待老鸨唤龟公来,就摆手拒绝道:“只不过这次不能领略其中风采,我们这次来,是想向你打听点儿东西。”
说着身后的王善海大步走上前来,身上皂青的官袍上咆哮着一只血口猛虎,让老鸨惊吓的吸了一口凉气。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脯,才眼波绵软的嗔怪道:“官爷真是吓坏人家了,官爷前几日不是已经来过了么,怎的今日又来了,玲珑的所有我都干净告知了,不曾藏私呀。”
陈陵安抚的轻笑一声,手上递了一块银子过去,“这回却不是官差大人要找你的麻烦,只是我听闻了这件事,心中好奇。索性闲来无事,想要一探究竟,所以便央着这位差爷陪我一起过来。若是吓到妈妈你了,还请你勿怪,小生在这里给你赔罪了。”
老鸨痛快的接了银子,妩媚的眼角轻轻一夹,给了他一个媚意横生的眼波,“这事儿我也不是不能答应,只是公子也知道,我这是做生意的地方,这官爷三番五次的跑,终究是不美。”说着看向王善海黑着的一张脸,眼睛一转道:“不如这样吧,公子您随着我上去,官爷就在包间里喝酒,我保证不会有人打扰您的。”
王善海不想答应,刚要开口,就被宁泽悄悄的在腰上掐了一把,生疼的肉痛让王善海更是黑了一张脸的硬声答应。老鸨大约是怕这黑脸的官差不好对付,赔着笑脸,小意殷勤的让龟公找了一个最清净雅致的地方,又安排了精美的膳食,才退了出去。
水心鉴建的极高,总共十二层,每一层都有不同的色调韵味,越是住在高处的,就越是身价不菲。玲珑并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美人,只是因为一张肉喉哼唱的歌声美妙,所以在美人众多的水心鉴中占得一席之地,勉强在四层住下了。
中空的圆形楼阁能清晰地看见每一个房间隐隐绰绰的灯火,宽阔的廊道上摆着喷芳吐蕊的鲜花。拐角处的一个角落里,还残留着一根糜红的轻纱丝带,印着散发胭脂浓香的红唇印,无声的溢出一股暧昧的男女肉香。
楼中现在并无什么人声,偶有一个小丫鬟匆匆走过,也是眼上带着一点青黑,脚步虚浮。
陈陵站在栏杆处往下看,空出来的圆形地面凿出来一个水波清凌的水池,当中放着几盏色泽饱满嫣红的桃花灯。花朵当中充作花蕊的灯烛现在尽数熄灭,水池当中的玉白圆台盈盈生光,上边儿撒着几片葳蕤的花瓣。水池边儿上设着水晶帘子,现在有小丫鬟把帘子小心的掀开,露出里边儿摆放的琴具。
“想必夜晚应是有绝美身姿的姑娘,惊鸿照影一般的在这圆台之上,伴着永不凋谢的桃花翩然起舞。”
老鸨捻着帕子娇声一笑,脚步款款的走到陈陵身边,“这个地方,还是楼主大人亲自交代下来办的呢,就是为了能让世家公子也觉得入目一心。现在见公子也觉得新奇巧妙,那便就是真的新奇巧妙了。”
想来这样的话,老鸨对着每一个人都说过,只是她的说话艺术,格外的高明些,听在人耳朵里,也不显得浮夸。
看过一眼,陈陵便不再关注他,催促老鸨去玲珑住的地方。
玲珑死在了外头,又是那样惨烈晦气的死法,这屋子便再没人进来住过,门上挂着的一张芙蓉花笺也褪了色。
房中并不见什么奢华贵重的东西,唯一一个耀人眼目的也不过是摆在妆台上的一个鸣凤朝阳的流苏簪子。凤口上衔着的一串米珠大小的珍珠凌乱的堆在桌上,底下缀着的红宝在晨起的日光之下,泛着奢华的宝光。
“这个东西,还是郑公子送的呢,玲珑一向爱惜,现在人去楼空,也只剩下这一个死物了。”老鸨伤感的把簪子理了理,仍旧放在妆台上,看着陈陵睃巡,识相的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