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上段恋情又一次破灭,不再每天晚上出去,彻夜不归。
然而在家里待着的母亲,对于小海来说,却是世界上最大的折磨。
她似乎很爱他,总是在他耳边无止境地念叨着自己对他有多么好,他两岁时如何高烧她又是如何抱着他深夜求医;抑或为了他付出了多少,被耽误了多少可贵的青春和人生。
可小海却永远也摸不准,爱的表现方式,是不是包括她眼底永远磨灭不了的恨意,仿佛他的存在就是错误。
他坐在桌前沉默地扒拉饭,她会骂他没眼色不交心;他洗碗洗衣拖地擦桌子,她又会说他不务正业不学习。
每次考试放成绩回家,小海永远避免不了一顿打。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不愿再让茉莉看见自己受伤的手臂,每每挨打总是拿后背去迎。
有时是锅铲,有时是书,有时是扫帚,取决于她看见他的时候,手上拿着什么。
他知道他家与洗头房隔音不好,于是再痛也不会出声。
母亲哭喊和嘶吼时,他冒着激怒她的危险也要去关上窗户,生怕楼下的茉莉知道一星半点。
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迟早有一天他会长大不是么,会长大到能够保护自己。是不是到了那个时候,幸福的时光才会真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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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宝灵街小学,也出了件不大不小的八卦。
李凯华凑在小海的耳边:“……我悄悄跟你说,你可不敢告诉别人。”
“我妈说了,副校长要给咱们班上,请个道士来看看!”他压低声音,小胖手紧紧攥住小海的胳膊,掌心全是汗。
小海觉得有点好笑。
“哪来的道士啊?”他抿起唇,“我姐姐说了,城隍庙那里早都变成小商品市场了。你看那些支着摊子给人算卦的,全是骗钱的。”
李凯华不乐意了:“你怎么不信我呢?我妈说了,就咱们上次撞鬼那事儿,她找了学校好几次要给个说法。副校长刚开始还不肯,后来把咱班上那风扇取下来之后,又不知道怎么了,跟我妈说会请个道士来。”
“可厉害的道士了!”他挥着手比划着,“听说又会算命又会抓鬼,还能给人看风水,是一个特有名的门派的独传弟子,在道上可有名气了!”
“我猜啊,他肯定跟电影上演的一样,是个小老头,留着白花花的胡子。”李凯华咯咯笑,“穿着黄道袍,手里拿一把桃木剑。”
小海扑哧一笑,带着笑意看着他,没忍心给他泼冷水。
真要有个这种打扮的道士来到学校,还不成了宝灵街之后几个星期的大八卦?学生们还不吓得半死?谁还敢来班上上学啊。
十有八九是李凯华妈妈说出来安慰儿子的谎话。
他半点也没把李凯华的话放在心上。
可是哪知道就在生日的前一天,他们班上还真的来了一个陌生人。
不是道士,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高高的个子,宽肩长腿,穿一件浅蓝色的衬衫,长身玉立。
样子也长得好看,眉毛像墨染过,丹凤眼微微上挑,看人的时候眼波流转,像带着笑意。
“哇……好帅啊!”李凯华在他身边低声赞叹。
小海也默默点头,看着他和班主任谈笑风生。不过几句话,还没有结婚的年轻班主任就笑得花枝乱颤,十分热情的样子。
“同学们,这是咱们新来的老师,先在咱们班旁听一节课,了解了解大家的情况。”班主任扬起声音,“来,大家热烈欢迎!”
那男人踏上讲台,像磁铁一样吸走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静静看了教室两秒,眼神似有似无地在李凯华和小海的方向停留了片刻,随后勾起唇角,露出浅浅一个笑容。
“大家好,我是詹台,詹老师。”
第34章 生日歌(二)
詹老师只是来班上听一节课,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同学们都很好奇,常常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投向他。
詹台没再看过小海,可是小海却本能地……有些怕他。
他也说不上来原因,也许是初见时詹台淡淡扫过他身上的眼神,也许是他因为茉莉而不由自主地心虚?
或者是本能地感觉到了,詹台并不仅仅只是一个老师这么简单。
小海担心茉莉,很想回家看看她。他每隔几分钟就要抬头看着表,如坐针毡,下课铃刚刚响起就迫不及待地往教室外走,连李凯华在身后焦急地叫他也没敢回头。
他低着头,走得飞快,像被灼热地目光烫着后背了似的,一路小跑回到宝灵街。
“姐姐!”小海一把推开茉莉洗头房的门,气喘吁吁地抬起眼睛,直到看见茉莉好端端地坐在洗头房的角落里,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茉莉被他吓了一跳,险些跌破手里正玩着的泥娃娃。
她把泥娃娃放在架子上,顺手拿下墙上挂着的蓝手帕走过来。
“怎么跑得这么着急?”她皱着眉毛替他擦满额头的汗,像往日一样,身上传来茉莉花的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