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字写得不太美观,看上去便是不常写字之人所写。
虽不美观却很用心,看得出来抄这首情诗的人一笔一划都倾注了感情,只不过这露骨的字句让石如琢皱起眉头。
葛寻晴的字是什么样的,石如琢心里有数,这不是葛寻晴写的。
那便是别人写给她的了。
葛寻晴处理完一只兔子,在兔肉上抹了油和佐料,先让它腌制一下入入味,搬来了烤架。
将烤架放好的时候,对上石如琢揶揄的眼神,葛寻晴圆着眼睛说:“怎么了?这些话本可得都是长思给我准备的,你瞧着什么奇怪的内容也别唾弃我,你找长思去!”
石如琢将那情诗念了一遍,笑着说:“看来葛美人即便到了边远之地,也不乏爱慕者。”
“哦,这个啊。”葛寻晴很快就知道她看见了什么,“柳七娘瞎写得玩的。”
“柳七娘写的?”石如琢还以为出自毛二之手。
“是啊,她之前老缠着我让我念情诗给她,我就随便教了两首,她练字来着。”
石如琢道:“你将人家习作夹在话本里?”
“哎呀,我就随手一放,都不知道放到了何处,今日要不是被你找出来我可能一辈子都发现不了!”
石如琢发现葛寻晴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她,而是在忙活将炉子安装好,说完这件事之后立即开始念叨兔子是真的肥美,荷县烤兔子肉的滋味与夙县可完全不同之类……
石如琢帮她把情诗放了回去,上来帮忙,和她一块儿把烤架装好。
“仰光没想过成亲吗?”石如琢问她。
“嗯……有啊,当然有。”葛寻晴将兔子拎过来,铺在已经开始发热的烤架上,将窗户开了一点儿缝,好让燥热的空气能够更好地流通,“只不过我现在一穷二白,谁会看得上我啊。”
“怎么没有?”石如琢笑眼盈盈,“写情诗的那位啊。”
葛寻晴:“……你别臊我了。”
又是一阵敲门声,葛寻晴去开门,这回来的是一位七八岁的小女孩。
石如琢记得她,她叫小满。
“仰光姨姨,我娘让我来给你送个汤婆子。”小满说,“她说咱们这儿冷,怕你这位从博陵来的朋友睡不好觉。”
葛寻晴高个子堵在门口,拿了汤婆子:“谢谢你啊,回去跟你阿娘说,过几天我给她送回去。”
小满那双凤眼悄悄地看了石如琢一眼,很快便走了。
“你怎么不让小孩进来待会儿?”
石如琢有点好奇。
毛二不方便进来可以理解,这七八岁的小孩怎么也不让进似的。
“嗯,我不太习惯别人进我屋子,感觉特别别扭。”
葛寻晴将汤婆子放到一旁,拎了个破铜壶过来,用毛刷沾了些铜壶里的料汁,往兔肉上铺。
肉的香味越发明显了。
“那小娘子是柳七娘的女儿?”石如琢看着火苗噼里啪啦地往上蹿,在空中崩裂,发出清脆的声响。
“啊?你怎么知道?”
石如琢轻笑:“长得这般相像,又惦记你的人,除了她还有谁?”
“哦。”葛寻晴一个字了事。
一时间的安静。
若是放在以前,以石如琢的个性是不会开口问的。
可是今日的她和以往已然不同。
沉默让她觉得自己懦弱,那是被掌握的某一段人生里,不堪回首的过往。
她不想自己继续被动。
而且她一身的污秽,在很早以前就与仰光渐行渐远,绝无可能。如今的相处只不过是她费尽心思争回来的一点点温存罢了。
既然终有一日会失去,她起码要明明白白。
“看来柳七娘钟情于你,全然不想放弃嘛。”石如琢帮她用布裹住兔子的四肢,这样便能更好地翻面。
葛寻晴听她所言,长叹一声:“我可没嫌她是个寡妇,我觉得吧,我喜欢交朋友,喜欢和友人在外面一块儿纵情享乐,谁让我帮个忙我也义不容辞。可是我希望能有自己独处的空间。就如同这个小屋子,我不想旁人进来打扰到我。我自己的原因,待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我越不自在,觉得被人掐住了喉咙。”
“你和柳七娘待过?”
“嗯,和她带着小满住了半年的时间,但我觉得难受,就又分开了。”
石如琢听到这个回答,心上猛然一痛。
即便知道迟早有一日那把刀总是会落下来,当在它真的割在心上时,痛楚依旧无法避免。
石如琢深呼吸,很快将情绪调整了回来,强颜欢笑道:“那你怎么愿意让我住在这儿啊?”
“不一样。”葛寻晴立即说,“不一样的,你是我发小啊,是我挚友。和你们在一起的感觉完全不同。虽然我时常嚷嚷着想要成亲,可情爱这玩意儿与话本里写的不太一样,比我想的累心,处处束缚,我大概真的不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