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显三年, 是樊虞来博陵应考的第一年。
当年的钧天坊还未有如今的规模,整个博陵最有名的销金窟还叫万花楼。
彼时的万花楼,有两样事物极为有名。
一是与精美食物和西域特供酒相对应的高昂消费, 二么, 就是常常来此闲饮的大鸿胪和吏部尚书的独女, 吕澜心。
两位母亲均为高官, 背靠累世豪族, 加上本闻名博陵的美貌, 那时尚未开启博陵双微时代的盛京, 独占鳌头的便是这吕家独女。
无数涌入博陵的举子们, 前赴后继不惜花上重金前往万花楼,就是为了能够见那吕澜心一面。
若是能得吕氏女青眼, 行卷一事便能高枕无忧。
谁都知道这吕澜心喜欢女子,要是能嫁入吕家,不说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光是享受她的美貌,此生也无憾事了。
但也有人说, 这吕氏不过是喜欢玩弄那些无权无势的寒门举子,根本不会对任何人付出真心。
被她沉尸明江者车载斗量。
那时的樊虞还是个从乡下初来博陵,什么都不懂,跟着前辈屁股后面跑的小小应考生。
成日都在听前辈们说这吕澜心有多美, 就算是个手指尖都能让平康坊的头牌自愧不如。
说这话的人还被人抨击了——你居然拿吕姐姐和平康坊的妓人相比, 你是不想活了。
这吕澜心到底有多漂亮,实在吊足了樊虞的胃口。
她四处给人写碑文、悼词, 攒了两个月总算是攒出一两银子, 算是能去万花楼稍微见见世面了。
打听到那夜吕澜心将与友人们一块儿在万花楼七楼万竹青风饮酒, 樊虞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 精心制造了与吕澜心的偶遇。
那天吕澜心喝了不少酒,身上有浓浓的酒意,心情似乎也有点低落。樊虞还以为自己会被嫌弃,没想到,居然顺利地和她春宵一度了……
往后的几日她一直和吕澜心待在吕澜心的别馆里,日日饮酒作乐,夜夜欢愉。
那是樊虞人生中的第一次,毫无保留地献给了吕澜心。
吕澜心对她有求必应,对她极为慷慨。
博陵府里最奇特的金芍药,樊虞喜欢,她就差人布置一整个院子。
大益国的绸缎,长歌国的玉石,上贡的香米……
只要是稀罕物,吕澜心都会毫不吝啬地赠予樊虞。
樊虞这辈子头一次见到了在她想象之外,光怪陆离的世界。
樊虞无法不相信吕澜心是真的爱自己的,虽然有时候她也忍不住问自己一个问题——我和博陵那些美貌与家世都无可挑剔的贵女们根本没有可比性,可为什么文御就是喜欢我呢?
年轻的樊虞还未见识过这世界的险恶,不解人心的复杂,依旧相信着吕澜心的真心。
她定是爱我这个人。
爱我皮囊和家世这些俗物之下,最最真实的我。
不然的话,她为何愿意为了我倾尽所有,讨我欢心?
樊虞陷入了这场热恋,她选择毫无保留地相信吕澜心。
快要到秋试,吕澜心将樊虞的文章呈给了吕简。
吕简看过之后很不喜欢,对吕澜心直言,说樊虞的文章无论是立意还是行文手法,都有前人的影子,自己的风格和见解少之又少,不能成为创作,不过是仿作罢了。
对于这等粗制滥造的文章,她是不会推举的。
吕澜心将吕简的原话一五一十地转告给樊虞,樊虞听罢很不开心:
“你吕娘是不是觉得我不是博陵人,也不是世家大族子嗣,便看轻我?”
吕澜心也没多想便回道:“可能吧。”
樊虞:“……”
自这件事之后,樊虞生了她一段时间的气。
本想着等吕澜心来哄她的时候,她再仔仔细细与她细数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对,以后要如何如何改正,这才能让两个人的关系更长久的稳固向前。
不然等成亲之后有得闹的。
没想到这便是噩梦的开始。
樊虞没主动去找她,她也再未来找樊虞。
四下打听才知道原来吕澜心去丰州公干,要一个月之后才回来。
樊虞一口气堵在心上,更生气了,心里想着吕澜心肯定是故意在这节骨眼上跑去丰州,就是为了让自己想念。
樊虞又是生她的气又是百般思念,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月,待她再回来的时候,樊虞顾不上脸面,带上她最喜欢的糖水冲去别馆找她。
谁能想到,别馆换了一批护院,根本不让她进。
樊虞纳罕不已:“我是你们大娘子的闺中密友!怠慢了我,你们大娘子不会饶过你们的!”
护院们脸色如铁,无论她说什么都不让她靠近半步。
樊虞急了,想要硬闯,护卫们直接将她叉了出去,丢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樊虞腿和膝盖都磨破了,但她感觉不到疼痛,心里只有万般不能理解的疑窦。
为什么文御不见我?为什么护院要将我赶出来?
为什么……
樊虞在心里为吕澜心找了很多的理由,比如她有要事在身,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即便是与她最亲近之人也不行。
比如因为行卷一事,她与她阿娘有些龃龉,生怕阿娘会来找樊虞的麻烦,所以暂时不见她。
再比如……因为之前樊虞闹的那点小脾气,她也想闹回来?
若是这样的话,樊虞觉得自己还是能原谅吕澜心的。
毕竟是自己闹脾气在先……无论如何,她都不该对吕澜心冷淡那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