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戡却依旧不将卫袭放在眼里。
那时澜戡的侄女澜宛生下了女儿吕澜心之后休养数年,身子和精力也都恢复不少,已然成为澜氏一脉的中坚力量。
澜氏对新帝极为不满,认为卫袭不配大苍天子之位,打算联合吴家和沈家,废了卫袭,拥怀王卫晔为帝。
本来已经想好了策略,谁知那庄氏突然怀孕,骆玄防还拉拢了一批老狗拥戴天子,苟延残喘。
即便这群人半截身子已然入土,可一大半都是三朝元老,在朝中的门生故吏遍地,若是要与之正面冲突的话也不是一条省力坦途。
三家暗中谋划,既然这班老东西拿庄氏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孩子做文章,那么他们就将其彻底根除,以绝后患。
澜戡笑道:“到时候我倒要看看卫袭还敢不敢不听话。”
阿澈怀孕之后,卫袭和骆玄防以及一众支持她的老臣们开始谋划着巩固帝位,慢慢削弱澜氏一党的权势,时常忙到连饭也忘了吃,却充满干劲。
因阿澈有孕在身,卫袭时常来看她,但等她入睡之后便会离开,回到省疏殿继续处理政事。
她是这样跟阿澈说的,但后宫之内某些嫔妃暗地里得了天子的宠幸之事还是传到了阿澈耳朵里。
阿澈一开始是不相信的,但天子极为私密的位置上有几颗痣竟从吴妃的口中说了出来,还在私下流传天子一些很隐私的小习惯,全然和阿澈所知一模一样……
阿澈知道自己不该怀疑卫袭,她知道自己应该全心全意相信卫袭。可她还是忍不住会去想,会去思虑……
那时阿澈身边有两名贴身的婢女,每日的膳食和补品都需过这两人的手,试吃无碍之后才会让阿澈入口。
阿澈心乏神倦,每天都没胃口,还是这两名婢女陪在她身边宽慰她,哄着她,她才勉强吃一些。
熬了好长一段时日,卫袭总算不用再熬夜,就算夜里也能陪在妻子身边。
但阿澈嗅到她身上有陌生的香味……
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卫袭。
“有吗?”卫袭累得睁不开眼,思索了片刻说,“好像是前几日侍女换了一批新贡的衣熏,大概是这个味道吧。怎么了,阿澈不喜欢么?”
阿澈嗅出来了,这香味和吴妃的一模一样。
阿澈遍体生寒一夜未睡,她在思索着到底要不要询问卫袭。
可一旦开口问了,这便是在质疑卫袭,给她更多的压力。
卫袭已经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公主了,她现在是天子,她是大苍的天子,需要的是着眼于全天下。
天子或许有盛宠,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天子一生专宠某人,冷落所有后宫的。
后宫和前朝的关系如何紧密,阿澈是读过书的人,她明白这其中的关系。
而她出身的庄氏无法给天子带来强劲的助力,还要天子为她挡刀,费尽心思来照顾她的情绪。
她无法替天子分担已经很无用了,又怎么能继续让天子为难呢?
阿澈想了一夜,最后还是作罢,没有开口。
卫袭一心欢喜地等待皇子的降世,在阿澈寝宫和前朝之间穿梭,在与澜氏一党的较量中让对方吃了几次大亏后,更有些轻敌。
却没想到澜氏的毒手已然掐住了阿澈的喉咙。
那些无事生非却极为精准的谣言全都是从伺候卫袭的婢女口中流到了澜氏一党的耳边,再传入阿澈的耳朵里。
卫袭身上的陌生的熏香,她的夜不归宿,全都是让阿澈焦虑的计谋。
而阿澈贴身的婢女,也早已被澜氏拿捏在手,每日她喝下的都是香甜顺口,却含有不易被察觉的大寒药物。
阿澈临盆那日,卫袭在早朝之上被澜戡纠缠,待她匆匆处理之后往阿澈的宫中赶去。
怀着一颗兴奋又滚烫的心到了房门口,却见一群御医愁眉不展,卫袭笑容瞬间就从脸上掉了下去。
阿澈难产大出血,只怕性命不保。
卫袭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不是一切都安稳吗?为何会大出血?!
卫袭半息都等不了,冲入了产房,直接将一盆装满血水的铜盆打翻在地。
屋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卫袭赶到阿澈面前握住她的手,着急地唤她的名字。
阿澈浑身都是汗,脸上像是蒙了一层冰霜,陌生,极其脆弱。
阿澈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看见了卫袭,在不舍之中只应了半声便彻底断了气。
“阿澈?”
卫袭无法相信,她晃晃妻子,再摸了摸妻子的脸,没有任何回应。
孩子递过来了,卫袭将孩子捧在手里,那孩子浑身血污通体发紫,刚到她手心里喘了半口气就没了动静。
卫袭站在原地,感觉全世界的黑色都从天空坠落,将她的视野毁得一塌糊涂。
难以置信的巨大悲痛反而让她哭不出来。
她抱着已经死去的妻子和未睁眼看过这个世界一眼的孩子,整整一日未动。
这是她的所有,如今莫名其妙地失去了。
她曾经以为自己会很幸福,也曾经觉得自己握住了那幸福。
可她张开手掌时,发现自己握着的只是一缕砂,一汪水。
无论她握得再紧再珍惜,亦从她的指缝中流逝了。
……
卫袭给她与阿澈的孩子起了名字,叫朝暮。
她将朝暮与阿澈葬在一块儿,待她宾天之后,与发妻爱女合葬。
从那日起,曾经的卫袭已经随着发妻消失了,再次站在澜戡等人面前的,是卫袭自己都不熟悉的陌生人。
“朕这一生,誓要澜氏吴氏和沈氏,以及与此事相干的所有人偿命。阿澈,朝暮,你们会看到这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