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的剑_200(1 / 2)

“我要的东西,天给不了,只有你给得了。你怕是已经记不得了,那年我们第一次见,你刚刚会走路呢,话都说不利索,你爹爹就牵着你过来,我那时候也不过是上房揭瓦的孩子,你爹爹便按着你给我磕头,要你认我做主子。这一辈子,除了今天,我们从未当真吵过架,红过脸,我知道是因为你让着我呢。我不想你连心也让给我了,……那你就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了。”

他捧住喻余青的双肩,不容置疑地把他按坐在床沿上;自己退后两步,突然跪了下去。

“你当年磕我的头,我都磕还给你。我不要你做我的下人……我要你做我的……”他嘴唇颤抖,居然说不下去一个字;喻余青挣扎着站起来,双腿支撑不住身子,扑通一声也陪跪在他面前,“三哥!!你——”他话还未说完,王樵已经重重磕身下去,喻余青受不起他这礼,只能赶紧也磕还回去;额头叩在板石的泥地上,周围是一间破落的屋子,屋顶的茅草在北风中轻微发出瑟瑟的响动,那一叩声响像是不小心漏出的心跳。

谁都没先起来,在头脑的瓮然中碰着对方按在地上的手,攥紧了才把脸抬起来,目光微微一触,却突然觉得此情此景里蓦然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心境,为什么要天地作准、世人作媒?那凡间的规矩、钉死的教条、世人的眼光、纸上的礼法,全都不堪一哂,又有什么好去在意?这世上若有一个人这样爱你,那万丈红尘,也不过如过眼云烟,那朝朝暮暮,也不过是蝇头蜗角;那些但凡能宣诸于口的,都是说得尽的,都浮在上头,一吹便散了。

他们缓缓地直了身子,一直握着双手,直到再跪下去,又交拜了一次;泪水是摇曳珠花,瘢痕是描金绣凤,那灰白的道袍做了喜服。

“我也要你做我的。”

喻余青低声说,他笑起来,抬手拭去王樵眼角的泪痕,“三哥,我好快活。”

王樵也噎一声笑了出来。“再拜一次。”他说,“不拜天地,我只拜你。”

他们皱着脸攥紧彼此的滚烫又颤抖的双手,再深深叩首下去。

有那么一种本领,它是世间最强韧的力量,也是最温柔的枷锁,它抢也抢不走,学也学不来,那全凭一心的领悟,一力的追求,那要人舍得抛下自我,又再从彼此里寻回自我;它写不成秘笈、道不尽招数,它本是无字天书。

第七十九章巫山连楚梦

这三叩首好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又像是欢喜得过了头,懵地晕过去了一晌;眼前影影憧憧,王樵的身影像胧了一层轻雾,转眼就要被吹散了似的。见他望过来,便硬生生收起脸上紧皱着的担忧表情,挤出一个丑兮兮的笑容出来,手掌在他额头发际轻轻摩挲。他手心生了茧子,喻余青突然不着调地在意起这个来,明明他先前想要故作轻松地回应,心说不用担心,他已是死而无憾了;但当死这个字眼从脑海里蹦出来的一瞬便又想嚎啕,好在却连哭的劲也没有了。土陂的墙角摆着一张一无所有的供桌,空荡荡的坛上挂着一副陈旧的武财神画像,被烟火熏的黑黄;他望着那幅像的眼睛,像陡然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挣扎起来:不,我不想死,我原以为不能和他心意相通便是抱憾终身也罢,可人到底痴心又贪心,如今定了情、明了意,反而更舍不得闭眼,舍不得留他一个伤心难过,更是自己舍不得放手:你看,若我们只是寻常人家的寻常子弟,虽说不得天长地久,却也至少有朝朝暮暮的厮守,闲闲碎碎的平安。

但如今,王樵抱着他,温了些水来舀给他喝,可几乎连水也咽不下,顺着嘴角流下去,在锁骨的凹陷里汪出一畦。王樵便自己仰了一口对着嘴来喂他,一点点润过嘴唇舌苔,尝出里头混着泪水的苦咸来。喻余青有些稀罕,因为他印象里的三哥实在不怎么哭,小时候打手心儿脱了皮也不掉泪,他的泪从来都是往自己肚里流的。如今像是他自己的肚里已经装不下了,这才接二连三地溢出来。

王樵此刻团团转地仿佛手足无措,见喻余青睁了眼瞧着他,抓紧拿袖子胡乱在脸上擦了擦,又手忙脚乱地拿布巾给他揩了身上,“喏,我笨手笨脚的……存了些干粮,拿水泡软了……若是能吃,还是多少吃一点……还要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