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的剑_196(2 / 2)

向南枝捶他骂道:“你们这些蠢老爷们,傻老爷们,什么都不懂!”他又是憎恨,又是恼怒,又是妒忌,又是艳羡,心里头翻涌说不得,把自己折腾得脸泛潮红,胸膛起伏,情丝难定,“称你一声高手都白当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看不明白吗?他练的本领,越往上走,必然是越不能动情的……”

王樵抱着喻余青飞掠过水直至对岸,提气骤奔,只觉得怀中人冷得仿佛一块玄冰,触到皮肤都觉得冻得发痛;可脖颈至胸膛却泛出极不正常的薄红,口中吁出的薄气也滚烫的,烧着他脖颈深处,让他实在静不下心来。但明明冷得一口气也快提不起来,仿佛浑身经脉都结冻了一样,却喃喃地低声唤着热,毫无所觉地探手出去,将领襟扯散大开。王樵急忙替他掩上,只心思这一乱之下,继力便使不出来,浊气往下扯着人直坠,脚下一绊,眼见要摔在枯叶软泥滩上,千钧一发之际仍记得一手护住喻余青的后脑,将他整个揽在怀里,任由自己摔在泥潭里头。

只这片刻间,喻余青又将衣襟扯开大半,呼吸又轻又促,便似要喘不上气一般,上衣散乱不堪露出肌肤,却似乎恨不得将这一层皮也脱下来,手指在身上、脸上到处抓挠,尚且完好的皮肤上全是一道道血痕,他脸上皮肤此时和蛊根缠结一处,一抓之下,鲜血立刻涌出。王樵只得扣握着他手不让他到处抓破,只觉他五指如冷玉雕成,不见一丝血色;可人却偏偏挣动不休,毫无所觉地仍然低低嚷着热,就好像有人拿他在炉上煎烤似的。王樵曾听闻冬日里在雪地里即将冻毙的人、因为护心的暖血回渗反而觉得极热而脱掉衣衫的事,心如药煎,将他拢在怀里抱紧了,一股至性纯阳的真武罡气渡过去,但喻余青嘴里涌出的仍是冰丝丝的凉气。王樵闻着一股血腥味儿,才记起自己手臂先前被暗器扎了几个洞,这下摔下时又被尖石割开,热血流得着实不少,便将手臂抵到他嘴边,将滚烫血气喂进他嘴里。

好在血气一减,心神也随即凝和下来,他调息运气,抱元守一。只见四周凛风习地,落木萧萧,却陡然间一静,仿佛一切都停止了一般,好像连风的气息、落木的速度,都悬在那一刻停驻不动,这一刻变得无限大,又无限小,好像全世界里上下寰宇,便只有一双人儿,一副心跳。

然后一切又仿佛加速运转起来,万叶猛然坠下,仿佛重逾千斤,把百年落叶的份儿攒一霎间掼下,于无声中绽裂纷飞。王樵借力凝气入掌,缓缓平推入他气脉,心中微微一动,想起当初也是他这样救自己,轻轻唤道:“阿青,没事了,有我在这里。”

他所学的本领,若是纯然的武当绝学,断不能五年之内速成如此,因此是一半武当的外功和调息之法,根基却是以凤文的“反”“弱”为丹,“隔”“舍”为炉,与寻常武功万力尽发于自身不同,反而是自身空无一物,而要四周有万力可借。

但如今喻余青浑身冷如死人一般,需要的最是活气,可冬日万木萧瑟,是处枯枝败叶,就连着软泥滩下的泥土里也结着冰渣子,北风带来的全是到处寸草不生的死气,虽然至罡,却也至寒如摧枯拉朽。但眼下再迟得片刻,喻余青怕是要被自己经脉中所养的玄铁寒气生生冻死,也顾不得其他,当即屏息一吁,四周的万物长息便尽纳于怀,在他体内暖得热了,便闭住怀中人鼻腔,将那热气一口口渡进他嘴里。

如是再三,终于怀中身子猛地悚起,发出一声濒死还身般的啜吸,总算是把肺气暖住,缓过来了;王樵大喜过望,紧紧将他抱住,一时间什么静其身如山岳、澄其心如秋水全不见了,五年来山上多少他一辈子也没受过的清苦、挨过的多少不为人知的日夜才练就的清澄本事,这会儿全忘得干净。喻余青微微罅开一隙眼帘,却恍在梦中,轻声唤道:“三哥……”听他答应了一声,又朦朦胧胧地笑起来,“我在做梦么?……”王樵道:“别瞎说,我在这呢。”

喻余青却恍若未闻,将他衣襟攥得紧了些,低低道:“……你别走……三哥……我好想你……”王樵知他多半仍魇在梦中,半昏半醒,摸了摸他额头,寒气既褪,那热火往上泛起,这荒郊野岭,天要将黑,断然再待不得,只得忍住心痛,将他抱起赶路,心中暗暗苦笑:“师父传我静澄十则的心术,平常也不过做得七八分,今日却怕是一分也没有了。”却不敢和喻余青断了说话,恰才不过吊住一口气,若他昏过去便可能再也醒不来了,便顺他话说:“你醒一醒,便见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