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余青道:“我听他们言道当你是死了,想要是能见最后一眼,也是好的。又怀抱一线希望,听说受伤的也在那里医治,……但总之浑浑噩噩,就到了那里,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将后来发生的事,简略说了说。王樵听得心里头仿佛被巨石堵住,宣泄不得,从后边搂紧了他,道:“那也怪不得你。”喻余青摇头道:“其实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不是么?只要分说清楚,或者我只是掉头走了,也不用杀伤那么多人。但……说不上是怎么回事,好像那会儿的我,并不完全是我,就好像要留在那里,想要寻个借口杀人一般,那鲜血四溅的时候,明明惨烈已极,我却没来由地觉得心头轻爽,好像气息周天都畅快了几分……”
王樵道:“他们要杀你,你也没有办法。那是为了自保。”
喻余青道:“……不是的。我整夜整夜地睡不好,总是会梦见那日的场景。”
王樵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勉强安慰道:“怎么,你已经这么大了,还会怕鬼么?”
喻余青轻声说:“我害怕的是我自己。好像有一个不认识的自己,从心里头长出来了,越长越大,把自己……把自己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王樵无法可想,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道:“阿青,你别乱想。你不可能好好变成这样,到底遇到了什么,眼下能讲给我听了么?”
喻余青问:“你还记得那个捆铁链的古怪老人么?”王樵点了点头。“是了,你和他一起翻下隔板……”两人直到这时,才终于得暇将当日的事琐琐碎碎、林林总总拼凑在一起,但也仿佛管中窥豹,只见一斑。
雨渐渐停了,两个人只顾在雨中说话,王樵片刻也不敢放开他,都淋得极其凄惨,里外湿透,头发一绺绺地贴在身上脸上。衣服被水濡湿后,透出底下些许肉色出来。王樵替他拨开在颈后缠成一团的枯发,突然见他那原本白的像月牙般的后颈上,隐隐从衣领下透出一块带血珠子的红痕。他忍不住勾起手指,微微扯低衣领,由不得倒吸一口冷气,只见底下蔓延到整块背上,几乎全是一道道伤痕,多半是他自己搓洗抓破的,刚刚结痂,便又被再度搓抓揉烂。王樵知他原本就性喜洁净,略有洁癖,但如今陡逢这遭难之后,这毛病简直变本加厉,恍惚严重到有些病态了。
他便这么一看,对方背脊整个绷直了,肌腱轻颤,好像浑身变得紧张起来:“怎么,我的背……是不是很脏?我使劲洗也洗不掉,怎么也够不到……很难看么?”伸手又要抓去。王樵只得半箍半抱,将他搂在怀里不让他双手碰着自己,细声哄他:“不,你受了点伤,有没有金疮药?”喻余青身上还剩得有些上次王仪交与他的药膏,便拿出来。王樵脱了上衣,去溪里沾了点水,要替他揩拭后背,他却突然忸怩起来,怎么也不愿意脱去上衣。王樵失笑,伸手硬扯下来:“有什么好挡的?你哪儿我没见过?”饶是话说得大,可心里也兀自砰砰作响。不知怎地,以前见和现在见的,好像瞧在眼里,便全然不同了;再者自从那次有些尴尬的事故以来,他也的确暗自收束,阿青虽然时时还会帮他洗刷梳头,但自个却再未同他裸裎相对。
这一下扯散衣襟,一片雪白后背便映入眼帘,只觉得脑袋里瓮地一响,磐儿磬儿地锣鼓喧天。当时以为好了的病症,这会儿全犯了回来,只觉得那上面红殷殷的血痕,都像是雪里抖出一朵腊梅般好看。你说有男人的背能好得令人犯邪劲么?三番五次,他都栽在这上头;如今也只是这一撇,就觉得下身隐隐有些想得作痛。
他定了定神,收了收心,这才赶紧把清水替他擦了破痂和血渍,敷上药膏;手指碰处,只听他低低轻喘,脊柱中央陷下去一道竖直背槽。待药涂完,自己早已硬得不成样子,只觉两耳烧透,没脸见人,一时也说不出话,呆呆看他背影重新拢起里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