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老四道:“比如他对老八说‘老四、老六、老九都被人抓走了!你快跟我回去,搬救兵来救他们。把两个女娃子绑上,好做人质。’他一定火急火燎,依言而行。”
喻余青急问:“他绑到哪去?为什么听到你们说话,便要绑人?”
几人面面相觑片刻,梅九突然也不疯了,站起身来,长身一揖。他此时敛去了身上的疯气,往那里只一站,凛凛似孤松独立,峨峨若玉山将倾,流露出几分当年‘多情惟逊雪’的风姿出来。他苦笑道:“事到如今,好像也不必装疯卖傻。几位,那位罗老爷是要着落在我们身上,断不会为难那两位姑娘,也不必急在一时。我们这就去借宿,换过几身干爽衣裳,用些酒菜,一五一十地慢慢道来吧。”
贝衍舟拍手道:“这就对了。”他折腾了这一整日,生死来去极为耗费精神,早有些支持不住。喻余青却心中焦躁,生怕王仪吃了苦头;但要寻人,却必然得着落在这几人身上,否则这水阔天长,往哪里去寻?王樵也知道贝衍舟定然身体虚颓,眼下是强装一副快活神情出来,好让自己和文方寄安心,便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大家如今既然是友非敌,慢慢合计也好。”寻一户农家,给了些银两,换些酒菜与旧衣服出来。贝衍舟换了衣裳,见喻余青杵在一旁,叉手瞪他,笑道:“这位兄台怎么这般凶巴巴的,你瞪我做甚?”喻余青一则急他似对二女的去向不放在心上,显得薄情寡义;二则恼王樵对他另眼相看,对自己却颇为冷淡,好像自己原先的位置被取代了一般;三则为他身上这毒蛊很可能被吸到王樵身上而感到忧心,又知道王樵断然不会见死不救,怕是要被这家伙生生拖累。这一番混乱情绪杂糅做一处,无处发泄也无处倾诉,只能恶狠狠瞪着贝衍舟这罪魁祸首,冷冷道:“贝先生怕是会错了意,你怎么看得出我在瞪你?”贝衍舟道:“你以为戴了面具,就什么都藏得住吗?”
这话正正戳中喻余青的心事,登时扎得他半晌也说不出下一句来。贝衍舟伶牙俐齿,常常堵得别人说不出话,也不以为意。他本就是是骄矜之人,口德是怎么一回事,他若要是知道,父母在生时也不会被他气得半死,恨不能没有这个儿子。他张眼一望,众人都已经围桌坐下,梅九一旦不疯,便显得好看透得多了,他手下其他几人心思浅薄,容易打发;文方寄是个鲁直的纯净少年,干干净净的这会儿又很听他的话;王樵虽然看上去最为平凡,不堪大用,但他却是难用三言两语一笔摩画的人,好在他心性纯正坦荡,通透善良,最是适合为友。那座下数人之中,唯有这狐脸面具的怪人身份不明,武功奇高,行为乖张,与谁都说不上有关系,虽然看似与王樵似有旧识,刚才出力救他时也应该说占了一半功劳,但却令人不敢掉以轻心。此时梅九等人说出的必然牵扯凤文,关系重大,但待要让这怪人离开,凭他们全部加上也力有不逮。
王樵却捧了一副旧衣裳,四下一看,只有这怪人未换,还穿着落水的湿衣,便走过去道:“还有衣裳呢,请前辈去把衣服换了,累了一日,也舒爽些。”喻余青哪肯在人前裸露身体,何况自己如今已然面目全非,身上非人非鬼,丑陋至极;面对的又是这样一群陌生人?再者这农家衣襟破旧,他也不甚喜欢。冷冷道:“我不用换。”一面说,一面暗运内力,他此时内功汲取那千面叟毕生所学,加起来怕有数十人数十载的内力修为,尽皆汇于一身,一转周天,全身热气勃发,衣服上的水气瞬间便轻易散发殆尽。
几名武学人士尽皆作色,梅九咋舌道:“这等内力修为当真冠甲天下,先前我想要和您商讨便宜,却是不自量力了。”贝衍舟道:“有这等修为,兄台的大名想必在江湖上也排得上字号罢?不能见告么?”
喻余青道:“无名之辈,哪有什么字号了?”他这说得倒也是实情。贝衍舟道:“我们接下来要讲得可是一桩大事,梅兄弟怕是要豁出命来,我们在其中也全有干系。这位兄台若是不肯见告,这就不太方便了。”
喻余青自然知道他们要说的多半是与凤文有关,他自知身上这古怪法门,恐怕也与凤文脱不开关系,再加上三哥手掌中多出的那个凤字,多少凶险怕也要着落在这上面,因此是务必得听的;但他也知道贝衍舟忌惮猜忌于他,有他在场,这小子怕不知道能不能不耍花样,梅九先前把他错认成了其他人,说不定也当面难以言尽其实。他心道难道我远远走开,就听不见你们说什么不成?当下哼了一声,起身欲离场,却被王樵一把拉住,道:“没事儿,就这么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