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乔装了一身男装,坐在南镇抚司衙门被阳光铺洒的桌边,桌子下的手悄悄抚着那枚碎开的另一半玉,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我要离婚!”
陆炳手中的笔顿了一下,墨汁滴落宣纸,晕开一层污渍。
他皱了皱眉,将那张宣纸揉作一团,随手扔出了窗外。
我见他又要开始写下一张,于是伸出手一把按上了纸张,“你不用逃避,我说我要离婚!”
终于,无从办公的他放下了笔,抬起眼定定的看着我道:“你是说和离?”
“反正,就那意思吧,你写一封休书给我,我净身出户。”
“我现在很忙,这件事情等有空再说。”
“等有空是什么时候?我已经等了你好几天了,这几天府里都看不见你人影。”
“所以,你就从家里专程赶到镇府司来和我说这些?”
“如果不是你躲着我,我也不会这样做。”
我又叹了口气,缓和态度,“其实,和离对于我们来说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你写一封休书给我,找一个三从四德的大家闺秀,她会贤良淑德,相夫教子,不比与我浪费时间好。”
“浪费时间?”他突然一声冷嘲,“原来,你就是这么看待在陆府的这些日子。那敢问一句,如何才算不浪费你的时间?是和严世蕃在一起吗?”
我看着他那讥讽的目光,一时哽住。
过了半晌道:“我们之间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误会,这样,我承认是我不好,是我红杏出墙行了吧,你这样的条件,找谁不比找我强,这灵魂都变了,何必要对一具躯壳耿耿于怀?”
“不是耿耿于怀,而是既然属于我的东西那就必须是我的。不管是身体还是魂魄,你我同床共枕的夫妻之实莫非有假?”
“你不要再说那些了!”我捂住耳朵纵然起身,“如果当初不是你,如果不是你先骗我在先,我又怎么会……”我没有说下去,将微微湿润的眼眶移向窗外。
“呵,和离?就算你我和离,严世蕃他会娶你吗?未免太天真了。”
“他娶不娶我与你无关,我想过了,我愿意和他在一起,就算,就算不是正室,我也认了。”我说,手中那半枚玉佩被握得更紧了,锋利的裂痕处却突然割得掌心有些生疼。
这一刻他看着我的目光里却莫名有些悲哀,“所以,这就是你所说的爱?为了你的爱可以不顾一切,抛弃所有,甚至可以卑微?”
“爱情不代表卑微,你这样没有爱的人,是不会理解的。行了,休书不管你写不写,这都不会改变我的心意,我希望你能尽快做决定。”我不想再回答他,转身就要出门。
然而在离开的前一秒,他却一把拽住了我的手将我拉回。
“你做什么!”
桌案上的公文被他一扫落地,他反手将我用力按在了桌案上,然后他俯下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深不见底的危险。
“你是不是觉得我过去太好说话了,还是平日对你太纵容了?所以你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
“和离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有生之年,除非我死了,否则这件事情不可能,想都别想!”
“王八蛋!你不同意我也不怕你!有本事你关我一辈子!否则,我溜也一定会溜出去的!”我试着挣扎被他钳制的手腕,然而于事无补。
奇怪的是我的话却并没有激怒他,他只是无所谓的笑了一下,然后松开了我的一只手,掌心逐渐下移,抚上我的腹部,“只怕你到时不一定跑得了,也许我该让你多生几个孩子,你才不会每天闲暇得胡思乱想。”
“你无耻!”空出的那只手一巴掌甩过去,顿时,整个屋子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响。
他猛然愣在了原处,我赶紧推开他,只见门外来送文牒的校尉也怔在了台阶下,一时不知该不该进去。我没有理睬,捂住哽咽的声音就跑了出去。
我跑了很久,直到再也跑不动的时候,才发现停在了严府的门口。
我思量又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扣响了门环。
前来开门的家丁打量了我一眼,目光透着一种不屑的轻蔑:“你谁啊?”
“我……”我顿时哽住了,既无法提起真名,又不想说是陆府的夫人,“我是你家公子的故人,劳烦通报一声。”
“故人?就你?”家丁又将我一身简朴的男装扫视了一遍,“我家公子入宫还未归来,你一边等着去吧。”
说罢,他就要将门关上,我赶紧伸手制止了他,“等等,等等,小哥,那劳烦你待他回来后,将这枚玉佩给他,就说三日前的事情我答应他了,让他今晚务必碎月楼前来找我,我……我如今无处可去了。”
“切,原来又是一个来蹭吃蹭喝的门客,什么破玉,还碎的,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是哪里,严府!一边去吧!”
“啊!”被他一推,我整个人跌到在了地,然后那扇门就在我眼前重重的关上了。
我失落的从地上起身,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仍是络绎不绝,此时此刻,我才突然发觉,原来天下之大,却并无我容生之处。
夜幕降临,月上中天的时候,我仍然还在街上孤单的游走,事到如今,我已然不愿意再回陆府。
只是,走着走着耳边莺歌燕语的声音却不断传来,我一抬头,才发觉是春风阁三个大字悬挂头顶。
我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突然回想起当初与嘉靖杨博严世蕃第一次出宫的情形,那些过往的美好不知不觉在脑海中全部翻涌,依稀如昨日。如今说要做明君的嘉靖却再也不上朝了,杨博去防鞑靼人也不知几时能回,而严世蕃……
我摇摇头一笑,也许这就是往事不再回。
迈开步子,正欲离开此处,却迎面撞上一堵肉墙,散发着浓烈的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