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见天光的那一刻,他们几个人,终于看清了目前阮司南的状态。
他好像瞬间憔悴了不少一样,没有精气地垂着头,坐在轮椅上,脸色惨淡。
肩还一耸一耸着,情绪仍然激动。
岑凤华小心翼翼地凑近一些,他没有抬头。
岑凤华便用手心,捧起他的脸。
拨开他额前细碎的刘海。
阮司南的面孔,终于暴露在他们的面前。
岑凤华吓了一跳。
只见他眼睛通红通红的,眼角好像还有泪痕,唇瓣被咬破,指尖也是,鲜血淋漓。
阮万清赶快命人过来替他包扎。
阮司南坐在轮椅上,没有动,任由家里的成员忙成一团。
上一次有阮司南半夜发烧的事情,阮万清就觉得,必须给阮司南再独立配一个家庭医生。
可岑凤华不同意:“司南不想看到家庭医生,就不要给他请了。”
阮万清叹气一声,说道:“如果要是再发生危急的情况呢?”
岑凤华咬一咬牙,没说话。
半天以后,才说道:“你是想逼死司南吗!”
话到这里,阮万清沉默了。
岑凤华忍不住垂泪:“当年如果不是你做了那笔糊涂账,家里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事出来,你娶哪个女人不好,你偏要再娶歆雅的好朋友为妻。你说说你,我怎么养了你这样的儿子!”
阮万清把一口气憋回去。面对他们奶孙两个人,只能闷不做声。
岑凤华又去捧阮司南的脸,他一直沉默着,从开门以后,就一点生气都没有。
岑凤华不禁想到以前,还有专门为阮司南配备的家庭医生的时候,阮司南也是这样大闹了一场。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腿已经治不好了,所以每次看到那些家庭医生,仿佛就会看到自己的希望,一次一次又遭到破灭。
她没有办法,一开始,以为是第一个家庭医生,不得阮司南的喜欢。
可那个医生,明明是跟着他们家最久的一位医生。
之后又陆续请过别人,阮司南的态度都非常的明确,仇视一切他能看到的家庭医生。
也有可能是,岑凤华老合着这些医生,哄骗他,说他的腿,一定能够好。
岑凤华的眼眶红了又红,抱住阮司南的脑袋,贴在自己的肩膀上,轻声问:“司南,你这次,又哪里不开心啊?”
房间里面一片狼藉,被砸毁的东西,什么都有,包括椅子,窗户,床头柜的台灯,他的手机,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水杯……
看到这一幕,阮万清压下心头的震撼,感觉自己这些年来,一直忙于事业,是不是一种错误的做法?
因为只有忙碌,才能忘记许多事,才能忘记丧失曾经快乐时光的痛楚。
阮万清面无表情地,叫家里的家政阿姨来收拾。
在这一刻,阮司南也终于肯抬起脸,露出惨淡,又有一点悲哀的笑容:“我是一个废人吧?”
阮万清默默地没有说话。
岑凤华让他别说了:“司南……”
阮司南就是要说,声音里都带了点憔悴,和凄厉:“我想站都站不起来,想追求自己的幸福,也追求不了,谁会喜欢我,谁会要我?”
岑凤华身子一颤。
阮万清望着他。
阮司南捏紧自己的裤管,想要把自己的双腿提起来,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怎么去想办法,根本就提不动。
提不动啊。
阮司南的声音,几乎是带着哭腔地说:“我没有腿,我没法站起来,我连……连……”他的声音开始抖了起来。
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沈欣媛站在霍启真身边的样子。
她挽着他的胳膊,她在笑,好像笑得很温柔。
他连站起来,直面霍启真的能力都没有。
连看到沈欣媛待在霍启真身边时,回头跑过去扯住她的能力也没有。
这是阮万清和岑凤华,第二次见到他快要哭的样子,当然十六岁那年,他在医院里,已经嚎啕大哭过一回。
阮万清一直都明白,他的这个儿子,没了腿以后,不像表面上表现的那样冷感,其实心思很敏感,有些自卑,也很脆弱。
他就像是把自己的世界,筑起一道高高的城墙,只要他不愿意,城墙上就会架立炮台,不允许任何人的进入。
阮司南就是难受,撕心裂肺地难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这么多年来,被黑暗侵吞的,只有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