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青说完话,回过头笑着对已经坐到榻上的陈彦说:“趁着天没黑还不用烛火,我得先看了这些账本,爷自己坐一会儿,要是有什么事儿,就让丫头们服侍吧。”
她说完便自顾自坐到软榻的另外一侧,靠着垫子低头翻看起前面还没看完的东西来。
管他哪儿来的火气,反正与她扯不上关系。
陈彦的心头的火被林若青的举动越发点燃,他冷冷地站了起来,径直朝着外头去,竟是连丫头婆子要为他披衣的动作都没管,一气儿出了院门,弄得几个跟上去的仆从气喘吁吁,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
刘嬷嬷也跟出去站在院门口看了一会儿,而后去了主屋同林若青说:“看着是往小院那边去了。”
林若青手上翻书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那正好,让厨房先别准备晚饭了,我正好也还没饿。”
刘嬷嬷指示下头的婆子去说了,自己则留在主屋里同林若青说话。
“前头爷进屋时脸色就不好看,这才坐了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走了?”她想起前面翠竹同她说的事儿,不由地想到了可能是方才林若青和陈彦在屋里头有了龃龉。
林若青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捧在手里小口地喝,闻言便知道刘嬷嬷想的是什么,她无奈道:“腿长在他自己身上,我怎么晓得他为什么要走?进来统共也没说两句话,谁知道他发了什么疯?”
林若青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可把刘嬷嬷吓了一大跳,外头屋里可还有不是她们带来的丫头在呢。
谁敢说自己的丈夫,一个大家庭的家长发了疯?
刘嬷嬷赶紧走到布帘旁边往外头瞧了瞧,没看见外头又人影,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话小姐怎么能随便说?要是让有心人听了去,总要生出点事儿来。”
林若青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无奈更甚,却又知晓刘嬷嬷的忧虑也实属寻常。她不愿意和刘嬷嬷在这样的事儿上多掰扯,当下干脆软了软语气说:“成了,反正是走了,咱们自己这儿就清净些吧。”
刘嬷嬷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开口说:“小姐是不是因为昨天爷去了小院那边心里不痛快了?”
林若青正色起来:“我的确有些不痛快,不过同他去不去小院那边没有半点关系,嬷嬷也就此打住不要往下说了,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这事儿上我不会志气,只不过你们也别成天劝我,没什么好劝的地方。”
刘嬷嬷见她是个正经不悦起来的样子,也怕林若青真起了气性,当下连忙说:“是,小姐别往心里去就好,我不说了。”
等刘嬷嬷一走,林若青才叹了一口气。
人人都当她不痛快,可却不知道她的不痛快是从哪里来的。
她避了又避,全不去管那些事儿,可终究都有人主动撞上来。林若青不在意陈彦晚上睡在哪儿,又有几个女人,她不痛快是因为吉祥近来种种,都是将她当成了同吉祥一样的人。
这无关地位,只和陈彦有关。吉祥觉得林若青也是该以陈彦为天,会因为一点无关痛痒的小事儿而为陈彦牵动喜怒哀乐的人。
这才是让林若青反感的点。
而另外一边,陈彦已经大步到了小院门口。
小院虽然叫做小院,其实只是因为规模小且住的人不重要,而不至于让人专门起个名字罢了。
他的脚步停在院门口,望着院子里头略显萧瑟的冬景,前头还冲冲的心情不知为什么生出了一切退却。
陈彦的足尖往后退了半步,还不等真的转身,里头的人已经惊喜的通传了。
“爷来了!”
几乎是几息的功夫,吉祥已经满是喜气地从屋里跑了出来,她笑容满面的穿过院子,站到了院门口,仰头崇敬地望着陈彦说:“爷。”
“嗯。”陈彦生冷僵硬地应了一声,随后便被吉祥拉着进了院子里。
“爷要来怎么不让下面的人提前过来说一声?我也好准备准备,”吉祥一边与陈彦说话,一边扭头对着院子里的丫头道,“快让人去备饭。”
陈彦进了屋里头,坐在榻上拿了下头人送过来的茶,吉祥在他身边殷切地说着话,可他望着吉祥却有些出神。
这才是一个女人该对自己丈夫有的样子。
陈彦想起前面林若青的些微冷淡,这样想着。
可是他又无法不去想林若青那个冷淡的样子。她低头看着书,旁边摆着茶,仿佛书和茶都是更加吸引她注意力的东西,他却不算什么了。
她怎么敢?陈彦心中堵了一口气,浑身都散发着郁气。
吉祥仔细观察着陈彦的脸色,又想到陈彦过来的时间,面上便带了些怯弱,她轻声问:“爷突然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陈彦转头望向吉祥,就着刚才堵住的那口气启唇道:“我今晚住在这儿,让人准备着。”
吉祥心中喜悦,脸上却很柔顺:“是,我去吩咐下头的人。”
乐安院里因为陈彦的匆匆离开而有些沉寂,过了没一会儿,小院那边回来的人便将陈彦今晚要留在小院的信儿带了回来。
林若青听了却没说什么,边让厨房去准备她一人份的饭菜,一边对从小院回来的丫头说:“待会儿你给爷送几件衣裳过去,再问问爷可有什么缺漏的地方,要是有,就让人回来取。”
丫头应了,转身去和翠竹拿了衣服。
小丫头一气儿将衣服捧到了小院里,在说明了来意以后,吉祥温声将她带进了屋里头,开口也不知道是对小丫头还是对陈彦说:“还是夫人考虑周到,的确是在这放点换洗备用的衣裳方便些。”
陈彦坐在里屋也听清楚了小丫头的话,他一口气还没有发泄出来就被林若青堵了回去,梗在了喉头。
好,实在好得很,她可真真大度又大方,自己在这儿难受得紧,成了什么?
林若青不知道陈彦生的什么气,自然也不知道陈彦现在在想什么。她自己吃了饭又喝了一碗保胎药,早早熄了烛火睡了下去。
天色黑透了,呜呜泱泱地吹起了风,从天边一直过来,将整个杭城笼罩住了,雨点卷着风尘一起打到瓦片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也将林若青从睡梦中拽了出来。
她睁开眼睛,正好撞上天边的一道惊雷落下,砸在院子中间几乎将整个院子都照亮了。
林若青的指尖扣紧了床沿,她有些不安地叫了一声:“翠竹,扶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