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宛茵接过茶盏,轻轻地扣了扣茶沿,将漂浮的茶叶拨弄开去,抿了口茶,面色不喜的道,“抱怨什么,你到这儿来是为了住家里那样的房子?还要不要我给你找个人来服侍?”
绿水连忙屈膝低头,连连道,“小姐,奴婢知错。”
陆宛茵垂眸缓缓的说,“你还真当平王选了这小地方是随性闹着玩的?”她起身推开窗,目光放远了,看着辽阔的天际,“平阳县处在这南地的北面,往来通达,地势又是易守难攻的,咱们一路来时瞧见那些商队了吗?不消五年,这平阳县就能成了南地首屈一指的大城市。”
绿水听得似懂非懂,只呐呐点头,后又小声追问,“那,小姐,您说平王什么时候会将您接到府里去呢?”
她别的不盼,只盼着自家小姐得了平王的宠信,好杀杀那一车队一起来的女人们的威风。
宰相家的幺女,能和那些个旁门左道的一样么?可偏偏来时没有显出半点特别,那些个人虽然面上恭敬,背后都在笑呢。
绿水撅着唇,有些不服气。
陆宛茵却是笑了,“这我怎么说得准呢。”她话说的轻巧,扣在窗沿上的手却紧紧捏的毫无血色。
陆宛茵是带着野心来的,她愿意暂且委屈自己,为的是能实实在在掌握在手里的荣华,而不是那浮光掠影一般的情爱。
此刻小院的另一处,低矮的院墙上一个脑袋若隐若现。
李曼双费劲儿的巴拉在墙头,一边要注意着身后不被其他人瞧见,一边还要挑选一个合适的时机避过外头巡视的卫队。
等卫兵背着长枪又走过一圈,她一使劲儿,从院墙上跳了出去,低着头就跑。
安远站在不远处,瞧见了这场面,微微眯了眯眼睛,又抬了抬手,让一旁一个小侍卫跟了上去。
李曼双很快注意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她眉头皱起,只当不知。走了好一阵,她四下熟悉了地形,便猛地加快了脚步。那小侍卫给她绕了两圈,有些昏头昏脑起来,正犹豫着往哪儿走,却给猛跳出来的李曼双一掌打在后颈处,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李曼双干脆利落的拍了拍手,扭头就走,却瞧见一个抱着奶娃娃的男子站在巷子口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
让她讶异的是,这抱着孩子的男子长得实在太过好看了些。仔细看来,便是她们这趟一起来的,素有京城第一美人称号的陆宛茵在他面前也要失了颜色。
可长得再好看,李曼双都不会留着对方坏自己的好事。她是要跑的,谁要在这儿给个面都没见过的平王当小妾?
她眸色一冷,正要上前,那男子身后又走上来一个仆妇打扮的人。那仆妇脚步沉稳,眸光冷然,一瞧便知道是个练家子。
李曼双的脚步生生止住,原本握成拳头的手掌也慢慢的松了下来。
她将脸上的果决换成犹豫踌躇,眸中瞬间挤出水来,无助道,“他,他刚才要追我,我害怕……”
季萧抱着阿元,一时判断不出李曼双话里的真假。
今春看看地上躺着人的打扮,一时眸色更冷,问道,“不知姑娘因由何事被平王身边的侍卫追赶?”
季萧闻言略一吃惊,再定睛看去,那倒在地上的小侍卫的衣服果然与家里小五身上的差不离。他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半步,离李曼双远了些。
“姐,姐姐,”阿元盯着李曼双瞧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季萧这两天给他教的人称,傻乎乎的开口指着李曼双,半是向季萧邀功似的嘿嘿笑了。
季萧拉下他的手,胡乱的低声应付过阿元,“对,是姐姐……”
这会儿哪是叫姐姐的时候?
李曼双想,这会儿说了谎话反倒要一个个圆回去徒增疲累,倒不如实话实说。若是他们不买账,执意要与她作对,她也有与之一拼的把握。
实在不行,那边不好有个孩子可以下手么。
人人为己,李曼双不觉得自己有错的。
“我,我是京城来的,我爹贪图荣华,将我送过来给平王当妾室的,”李曼双泪眼汪汪,看着有几分可怜的模样,“我不想给人当妾室,我要走……”
她这么一哭,季萧难免有了些同病相怜的感触。当年他不也是从家里跑出来?这中间的苦处与辛酸,他是明白的。
“他的伤,严不严重?”季萧轻声问道。
李曼双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那在地上躺着的小侍卫,摇了摇头,“他就是晕了,指不定下一刻就醒过来将我带走了呢。”她已然瞧出季萧神色里的松动,言语间添柴加火更甚。
季萧果然更加犹豫起来,他看看今春,又看看李曼双,下了决定,“要么,要么你就走吧,这人,一会儿我帮着送去医馆。”他想了想,又叹一口气般,“你要跑快些,免得给人抓回去了。”
今春站在季萧身后,没想到他心这么软,一时之间心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李曼双轻笑起来,她对季萧拱了拱手,颇具江湖气的道,“谢过,后会无期。”
她说着快步往外走,没一会儿消失在了窄弄堂之间。
城门口,一早出城去了军营的沈淮与温冲,一前一后的骑马进城。
骏马的脚步渐缓,小跑着往里去。怎料一边忽然冲出一个莽撞的身影,二话不说闭着眼睛就要往马蹄子上撞。
沈淮一惊,连忙勒紧了缰绳,整个人跟着马一起向后猛仰去。他眉目俊朗,身子矫健,一时让李曼双看得呆了。
他,他可长得真好看。同样是男子,与方才她见过的季萧却完全不是一种好看。若是要说,他们两个的差别就是一柔一刚,各自有说不出的好。
“你没事吧?”沈淮堪堪将马稳住,他偏过头去看着地上站着的那个傻愣愣的少女,眉头不禁皱了皱。
守城的侍卫连忙跑来,长长短短的将李曼双斥责了一顿,恨不得当着沈淮的面表一表忠心,将她押走关进大牢里去。
李曼双心里来了火气,这些个狗仗人势的侍卫,一个个还不是都靠着那劳什子平王?实在让她半点儿看不上!
沈淮这些天得了季萧滋润,心宽非常,此刻倒没多生气,顶多被李曼双的目光瞧得有些不耐烦。他偏了偏马头,随口道,“若是没事,就快些离开,别在城门口堵着。”
李曼双笑着脆声道,“好,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她可第一眼就有些喜欢他了。
沈淮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仿佛白天见着了鬼,这下断定这少女恐怕脑子有些毛病,一句话也懒得再跟她说,只管自己驾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