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2)

始于深渊 城里老鼠 4430 字 1个月前

苏眉的话一出口,巫妖就像被踩住了脖子的鸭子,瞬间哑口无言。

它和她相处时间太长,已经忘记了他们的关系起于交易,由圣誓维持,然后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在它潜意识里,苏眉反正还要依靠它,不敢放弃它,因此它可以继续和她待在一起,指示她做出种种有利于它的事情。

直到此时,它才猛然醒悟,想起交易已经结束了,自己已经不在深渊之中。如果苏眉不愿意,那它也没有任何办法。

克雷德讶异地看了它一眼,皱眉说:“巫妖,你果然说了谎。既然曾经立下圣誓,为什么要否认自己是哈根达斯大人的随从?”

“……”

巫妖大怒,决定不理他们所有人,冷笑道:“以你现在的状况,离开我,又能去做什么?当女仆吗?还是找个小酒馆,给醉汉们端酒、清理桌子?”

苏眉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坏主意,至少我能挣钱养自己,不用花别人的钱。就算奥斯吃的多了点,那也没关系,是吧,奥斯?”

狗头劣魔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的,大人。如果您真的很为难,奥斯可以很长时间不吃饭,直到有饭吃了为止。”

巫妖说:“不用问就知道,你现在力量十分弱小,没准都打不过这个狗头。莫非你当真认为,他们会死心塌地跟着你,做你的保镖?”

狗头劣魔继续老实地说:“海恩哈姆大人,我不想离开哈根达斯大人,我想一直留在她身边。”

克雷德耸了耸肩,“是什么给了你错觉,认为我会离开?”

“……你们还真是齐心协力啊!”

头骨狂暴地飞舞了一下,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它的头脑太过灵活,在这短短几秒钟中,便想出了解决办法。但它正要开口提出新的交易内容时,却见床上的愚蠢人类笑了,说:“不要这么意外嘛,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没有别的意思。在你变成坏蛋头骨之前,我仍认为你是我的同伴,愿意帮你的忙。好了,现在说说你的提议吧。”

屋顶塌了半边,露出深蓝到接近黑色的天空。雪一直没有停,夹在寒冷的风中,试图灌进这座小小的木屋。血腥气本来十分浓厚,至此也慢慢淡了下来。

木屋里外都很冷,却难以安抚巫妖心中的恼怒。苏眉说话之时,它真以为她下定决心,要和它各走各的路。还好它足够机智,没有立即提出交易条件,不然非被她嘲笑不可。不过,她既然没有离开的意思,也让它安心多了。

它说:“你以前只是蠢货,现在变成了无聊的蠢货吗?”

“你到底要不要说?我想,这位少爷的安全应该牵动着很多人的心吧。等城里的乱局结束,必然很快有人发现他失踪,然后展开搜索,一直搜到山上。到那个时候,我们是跑呢,跑呢,还是跑呢?”

巫妖不胜郁卒地看了看她,也不反驳,只说:“难道你还不明白?你可以摇身一变,成为这位子爵先生的救命恩人,跟着他,一起回到他家族的领地。那里繁华的多,生活更为舒适,也更容易找到我需要的东西。而且,救命恩人的身份有助于堵住别人的嘴,使得普通人不敢公开质疑和挑衅。”

说到这里,它的语气陡然带上了嫌弃的味道,“你就不用说了,只要表现的正常些,就能哄骗大部分男人。他们看到你的脸,马上就在潜意识中,认为你是个需要保护的年轻女人,哪怕你身穿法袍,比恶魔还凶。狗头丑了点,好在绝大部分人类都没机会见到劣魔,可以谎称它是特别丑陋的狗头人。但傻大个不一样,你看他那角和尾巴,简直就像黑暗里的两盏明灯,散发着‘快来注意我’的气息。”

苏眉默默看向克雷德,正好克雷德也在看她。他脸上毫无表情,并不在意巫妖的嫌弃。但苏眉本能地感觉到,就算找出改变他外形的方法,他也未必乐意藏头露尾,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而苟活。

最重要的是,普通人类无法和前魔将相提并论,几乎不可能伤害到他。他重伤之际,依然有着以真面目生存的实力,无需违心行事。当然她可以说,这是为了避免麻烦。但为了避免可能存在的麻烦,就逼着同伴做不愿做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够厚道。

事实上,她本人若非走投无路,也不可能化妆成劣魔,用黄绿皮矮子的身份活了那么久。

她曾想过把匿影之袍交给克雷德,测试变形效果对他是否有效。如果她理解的没错,匿影之袍相当于升级加强版的变形术,能够随心改变某个身体部位,一如她当年突发奇想,把巫妖变成了手机链,令巫妖大吃一惊。如果袍子没有作用,抑或克雷德不愿意,也就算了。

如今巫妖提出更好的方法,并无改变半魔形象的意思,倒是很合她的心意。更何况,一条路通往平安稳定的未来,说不定还能拿到奖赏;另一条注定颠簸流离,他们得暂时做四只缩头乌龟,等她和克雷德痊愈后,再出去得瑟。

两相对比下,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苏眉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我想不出更好的选择,而且这不算胡说。维恩先生全身糊满了药膏,严格来说,的确是我们救了他,不然他有可能流血而死。但是,没有人愿意相信邪恶的巫妖大人吧?为了避免对方的怀疑,你要不要再次成为手机链?”

海恩哈姆名扬天下,且住的离堪莱亚国境很近,自然被这些贵族留意并提防着。恶魔后裔还可能不受天性影响,拥有善良的性格,但巫妖不一样。它们生前必须狠毒无情,才能坚定地执行转化仪式。自巫妖始祖发明这个仪式以来,从未有人听说过善良的巫妖。即使苏眉外表无害,只要手里抱个巫妖头骨,或者被人发现身边有个隐形的巫妖头骨,立刻带上了幕后大反派的感觉。

因此,巫妖意思意思,反抗几下,也就从了她的意思。现在它得以自由移动,在没有其他力量的情况下,体型变小也是一种保护。

他们能做的事不多,唯有在旁边等着,关注这位唯一生还者的情况。就苏眉本心而言,自然希望他能活下来,将八人死亡变成七死一伤。同时,她也开始好奇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以及这位贵族少爷和老牧师是否有关。

在她等待之时,维恩先生正在深沉的黑暗里苦苦挣扎着。

他的伤势非同小可,若非自幼进行训练,十六岁便成功爆发血脉,大幅度提升了体能,那么肯定刚受伤就死了。即使处于昏迷状态,他眼前仍动不动出现零乱的画面,如同深海里升上的水泡,炸开一次,就让他心惊胆战一次。可他头脑已经停滞了,既醒不过来,也无法获得永恒的宁静。

当时,那只邪兽鬼狂笑起来,伸出酷似虎爪的利爪,先举到眼前看了看,然后毫不犹豫地对他下了手。尽管他已经不记得具体数目,但攻击次数绝对不会少于五次。他下意识反抗,却无能为力,最终倒地失去意识。在失去意识的瞬间,他还能听到邪兽鬼笑个不停,似乎还有对他身边护卫骑士的夸赞。

维恩先生当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他这次前来白鹭城,只为对教父的例行拜访,却遇上了生平最可怕的敌人。

巫妖和苏眉都认为,他和索乌兰先生有着密切联系。这个想法完全正确,因为索乌兰先生就是他的教父。索乌兰和他父母从年轻时代就认识了,一直相交莫逆,堪称“家族的好朋友”。他,还有他的两个姐姐,都与这位和善渊博的老牧师建立了教父教子关系,以维持家族和圣殿的良好关系。

如果索乌兰没有在五十岁那年退隐,那么肯定已经升到大主教的位置,日后成为堪莱亚晨曦圣殿的枢机主教,大概也没有什么问题。但出于不知名原因,他辞掉了所有圣殿职务,离开了所有朋友,自此隐居到这个偏僻小城,醉心于学术研究。

维恩先生还很年轻,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他这么做的原因。他曾经直接问过,老牧师却和蔼地笑着,说他厌倦了与世俗打交道的工作,想要在老迈不堪之前,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不管怎么说,一个退隐牧师带来的利益有限,可能不太符合侯爵及夫人的要求。但维恩很喜欢这位教父,因为他自律非常严格,对他人却极为宽容,又不像某些主教那样,升到圣殿高位,便以神的代言人自居,连话都不会好好说了。

因此,当他目睹教父遭受袭击,血溅当场时,顿时陷入极度的惊慌和悲伤。他都不记得自己怎么逃出了白鹭城,怎么在家族骑士的护卫下,一路逃上附近的小山,以免被怪物沿着大路轻易追上。

他曾以为自己安全了,可他大错特错。他们进入废弃的木屋,想要处理同伴伤势,并想办法求救。从那时起,他的噩梦才真正开始。

如果就这么死掉,是否会比活下去更加幸福?

他仿佛身处时光停止流动的地方,分不清时间的长短,也不知自己到底会不会死。他还有意识,却怎么都无法清醒。那些画面全都和过去有关,毫无与外界的联系。然而,过了好像一辈子那样漫长的时间后,他忽然发现,那种全身发冷,谵妄茫然的感觉正在消退,剧痛开始侵袭他的身体。这很痛苦,但同时表示,他还活着,他又找回了自己。

在三个陌生人的围观下,维恩先生□□着,慢慢睁开了眼睛。由于他的头正好侧向木床那边,所以视力刚恢复,便看到了一副让他终生难忘的画面。

奥斯把木床上的毛皮拿了下来,当作抹布,清洁地上的血迹,虽然不可能完全清理干净,却比之前好了许多。至少维恩身下是相对干燥的木板,而非粘稠潮湿的血泊。木屋里已经有了照明,光照强度和魔法灯台相似,让他得以将这里的情况一览无余。

床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袍的美丽女子,长长的黑发直垂到肩上,和黑袍融为一体。她的眼睛很大,也是黑色的,正在直直盯着他。她脸上的神情很复杂,双眉紧皱,双唇微抿,肌肤和嘴唇都没什么血色,看上去温和柔弱,很容易消除别人的戒心。

但是,这种感觉马上被她的同伴冲淡了。维恩只看了她一眼,注意力就再也不在她身上,因为他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不,两个生物。

床边坐着一个异常高大的英俊男人,也在注视着他,目光中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感情。但他额头隆起,最终形成两只漂亮的角,表示他并非普通人类。角从脑袋两侧指向后方,就像天然的头盔装饰,又能阻挡着那头火焰般的头发,使它们不致散落到他脸上。

维恩本人就以英俊出名,却完全不能和这人相比。若只有长相俊美,那也没什么,但他身躯结实雄壮,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让他有了看到怪物步步逼近的错觉,竟情不自禁地恐慌起来。这种恐慌来自于直接的精神压力,也来自维恩对深渊生物的了解。

他知道自己今天走了大运,自深渊邪兽鬼之后,又亲眼目睹极为罕见的半魔出现。

与这两个人相比,床边站着的小怪物简直不起眼到了极点。维恩与克雷德对视半天,才发现它的存在。他知道恶魔全由劣魔进化而来,却不知道还有狗头劣魔。在他眼中,可怜的奥斯长的矮,外表又丑,神情又有些猥琐怯懦,配合上具有狗头轮廓的脑袋,正是他见过的最丑的狗头人。